*贾凡中心多CP联文-第四棒,架空背景、虚构宗教
*本章为哲凡only,1.1w+。
前情:枢机主教贾凡受命去往陌生之地寻找破解预言之法。
【航海节|哲凡】秋蝉
1.
李向哲是在即将踏出森林的时候意识到教堂里来了陌生人的。
满月刚过,他低声喘息按下血液里蠢蠢未歇的躁动,踏过草叶上银白的月光,灵巧地越过栅栏,敛了狼型化出人身,推开了教堂厚重的木门。
祭坛前立着一个男人,着一身黑色苏褡身姿挺拔,正在擦拭圣桌器物。门环轻响,那人闻声转过脸来,背着光表情隐在暗处,倒是昏黄的烛光把他的影子和声音一起送了过来:“您好,您是来做晚祷的吗?”
好似一副他理应于此的主人姿态。
李向哲面色不变,声音却压得很沉:“你是谁?”
佩吉镇的人都知道森林边的那座教堂已经废弃了十余年。这儿远离镇中心本就少有人迹,自从老神父过世后也没人再接手,杂草甚至疯长到半门高,直到前几年老神父的远房侄子来到这里,重新修缮了教堂并时居于此,才没让它覆上青苔。
“您就是镇上大家说的那位,李向哲先生吧?”那人捧着烛台走近,直到他们之间只隔了两步的距离。他坦荡地对上李向哲的眼神,眼里盛着光,“抱歉进来前没打招呼。我叫贾凡,从赛尔林来。”
为神学院的古典籍研究主动请缨,从王都到各处去做田野调查——贾凡叙述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已经坐在李向哲的房间里,桌上是热腾腾的新煮的茶。李向哲细细看过贾凡递过来的羊皮纸,教皇的花体签名和印章落在右下角。
“所以你暂时想要住在这里?”
“是。”
“为什么不去镇中心的教堂?那里的神父会接待你。”
“那是座太过年轻的教堂,无法对我们需要的信息提供帮助。”
“只是为了学院研究?”
贾凡点了点头,“放心,我尽量不会打扰到您。”
“是吗?”李向哲露出玩味的神色,他眼神掠过贾凡,落在刚刚停在窗口的、那只鸽子的脚环上,“我倒是不知道,一项这样的研究,需要动用皇家的信鸽?”
贾凡的眼神随他看过去,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没见到什么紧张不安或是懊悔的意味:“呀,输在它身上了。您眼神可真好,这么远都知道,”他吹了吹茶沫,垂了眼,声音仍是平静如湖水,“真不愧是狼人啊,强大又犀利。”
李向哲兀地站了起来,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吱——”的声响:“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是见到您才知道,‘住在教堂的老神父那个英俊的远房侄儿’,原来是位狼人先生,”贾凡抿了口茶,直视李向哲的目光,“而且,还会煮这么好喝的甜茶。”
李向哲还是让贾凡住了下来。就像他说的,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秘密,但是此刻,“全镇的人都知道我今天带着教廷的文书来您这里,成衣铺的那位美丽的小姐甚至还请我给您带了新鲜的面包,我想您不会拒绝吧?”
嚯,隐隐威胁的意味被包裹在冠冕堂皇里头,有点意思。李向哲看了看眼前这个和他一般身量却明显武力值不足的人,身上带着浅淡的令他觉得舒服又熟悉的气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人对他并无恶意。
况且,若他真有什么别的目的,倒不如放在身边看着来的安稳。
2.
贾凡好似真的只是来研究典籍。
李向哲看着他拓下教堂里的每块浮雕,把相关的一切绘制成手稿。
他去与镇上的老人聊天,记下那些关于圣物与传说的笔记,然后一路招猫逗狗,没几天就和镇上的居民熟悉起来,甚至惹了以往惧怕森林危险而不敢靠近的小女孩,哭着想和他一起回教堂。
那一晚言语间的锋利仿佛幻觉。贾凡每天仍虔诚向他的神祷告,然后在餐桌上分享一天的所见,像是“木匠的孩子昨晚喝了酒去和喜欢的小姐告白,还没说三句话就醉倒了过去”,或是“猎人说他去森林里打败了熊收获的蜂蜜,可是他太太偷偷告诉我那是在隔壁镇上买的”……那些人类生活的小事李向哲本并不关心,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到好像增了些有趣来。
贾凡有时会拉着他一块儿去散步,目标却总是镇上的甜食店。
“小孩子会喜欢吃嘛,”贾凡口袋里装着新买的蜂蜜、椰枣和鸡蛋做成的小块糕点或是不同的水果硬糖,一半会分给路上碰见的小朋友——他甚至能叫出每个孩子的名字,另一半,就成为“不小心剩下的”,理直气壮地成为他的晚餐。
“你怎么总让我陪你去?”
“因为你在的话,甜食店的小姐总会悄悄多塞几块糖果呀,”贾凡笑弯了眼,递过最后一块糕点,“所以你真的不吃吗?”
李向哲不喜欢这么甜腻的东西,却下意识地接了过去。
后来这种下意识也成了习惯。
他也带贾凡去教堂二楼的图书室。寥寥数本都是老神父留下来的,福音与圣书包裹在厚重的绒面封皮里,有些则是手抄的晦涩难懂的宗教历史。李向哲只在重修教堂的时候翻过一回。
“哲哥,”贾凡抱着书吹散落在封面的一层薄灰,那灰尘和阳光好似一起给李向哲描上了一层绒边——他们在不经意间已经换了称呼,即使他的年龄换算成狼人的年纪怕还要比李向哲大上一些——“今日提问:你变身的时候,最先变化的是哪里?”
他声音里笑声没藏住,指着书封上镶嵌的水晶石画,那是一个长着兽耳与首尾的人类,带有守护的意味:“有点想看这样状态的哲哥。”
“……”李向哲给气乐了,“你倒是不怕我真的变身吃了你。”
贾凡一脸无辜:“可我大概不怎么好吃欸,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煎牛排?”
没有雨的晚上贾凡会去教堂顶上和李向哲一起晒月光。
“我有个吸血鬼的小朋友,年轻又固执,自恋的要命”贾凡学着李向哲的样子整个人躺下来,晚风吹散了一天的暑气,“我还认识精灵,那种耳朵很长,银色头发的美丽生物。但,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狼人朋友。”
自从几十年前的一场混战之后,狼人族偃旗息鼓,几乎都回到了大陆东边的森林,在人类聚集区活动的也几乎收敛了身份避免斗争与摩擦。倒是吸血鬼,明面上和人类签订了和平共处的条约,但王都之外的地方,各种骚动未曾停歇。
李向哲嗤笑了一声:“你的教廷大概不太喜欢你黑暗种族的异端朋友。”
贾凡侧过脸看他,放轻了声音:“神造天地造万物,各按其时本应各自永生。既都属于神,又何来异端?可如今……恐惧与贪婪立于信仰之上,我知道在当下在这片大陆平静下尖锐的冲突和摇摇欲坠的安定。
“不止一个种族想要做完全的统治者。可并没有谁应成为统治者。神创造了流血牺牲,也创造了治愈和平,创造了恨也创造了爱。有人信仰神以前者指引他们忠诚,而我——我信仰后者。在神学院念书的时候,学院教堂生门的门楣上就雕刻着那句‘神爱世人’。我那时候半夜总爱偷偷溜去那里……”
此前他们聊各地的风情,聊远古的历史,聊每天的日出日落,却极少说起各自的过去。当界限悄悄被打破——李向哲没有接话,任由那隐约的熟悉的气息再度包裹自己。
半晌,当贾凡已轻声哼唱起在镇上刚学的小调,他终于打破单方面的沉默,几个字低低在声带上打了个转:
“我的荣幸。”
——那是关于“朋友”的回应。
贾凡的笑声和月光一起流淌到他的耳边:“哲哥,你是在害羞吗?”
那天傍晚前贾凡先回了教堂。前一夜是他们认识后的第三个月圆,李向哲虽说已经不再受到月圆强制变身的束缚,但那时总还抑制不住兽性里的杀戮气息,化成狼身呆在森林中总是来得更加安全。
贾凡换下了湿衣服洗了个澡,拿出了医药箱开始给自己上药。
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不小心落水的孩子,他救人的时候小腿嗑在了石头上,划出一道不算深却有些长的口子。
“哪儿来的血腥气?”李向哲的声音比人先到。
“回来啦,”贾凡一抬头撞上李向哲推门进来,“小意外,划伤不碍事。我今天……”他刚把解释起了个头,却看李向哲的脸色变了几变,“怎么了?这次遇见什么事了吗?”
屋外,太阳还没完全落下,月亮已经升起,天空上橙红被一层层的蓝染色,云悄无声息地聚了起来。最后的一缕阳光从彩绘窗户上打进来,落在贾凡的手腕上,那里有一些凹凸的痕迹。
李向哲深深吸了口气,眼神里带着震惊、疑惑与一些令人看不清的情绪:“你之前说,这是你第一次来佩吉镇?”
3.
贾凡敲响李向哲屋门的时候,屋里还有说话的声音。
狼人的五感比人类更为灵敏,他知道他们听得见他的脚步,若有什么秘密此时早已噤声。
只是自从上次李向哲说他在某刻像极了一位故人之后,似乎很多时候也不再太过避讳他。
“他把它叫圣战,”来客看了贾凡一眼点头打了招呼,在李向哲的示意下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他还传了话让我们不要妨碍他。”
“圣战?就他的那个计划?”李向哲露出玩味的表情,“蔡尧也是个成年吸血鬼了,是都长在个子上了吗,怎么还幼稚成这样。”
贾凡微怔,他们说的——“抱歉打断,你刚才说吸血鬼是叫蔡尧?”
……
“也有很多年没见了,和那小子。”李向哲稍稍解释了之前的话题。访客离开后,他们把聊天的地方换到了茶室。李向哲喜欢喝茶,贾凡却不喜苦味,李向哲便每次再给他煮一碗甜茶。
“所以,你就是蔡尧曾经说起的那个‘狼人那边和你一样迂腐又无聊的家伙’,”贾凡想起什么笑弯了眼。
“呵。”李向哲起身把灯芯调亮,脑子里一会儿是“迂腐又无聊”,转而停在了“和你一样”上。
所以,一样吗。
他想了想今天收到的消息开了口:
“聊聊?”
“这么严肃,”贾凡还没从回忆里抽离,仍带着笑,“接下来是要坦诚其实你是来杀我,或是我是来杀你了?”
李向哲摇了摇头。他眉眼本就深邃,若是皱起眉头更显得锋利,甚至令人畏惧:“贾凡,这里——我是说这座教堂,是你在寻找的、预言答案所指的地方吗?”
贾凡敛了笑容。
屋子里只余下了毕剥的烛火声。
李向哲坐直了身体:“那么,我先告诉你我的故事吧。”
“木火尽头的神圣教堂里,藏着关于不死的秘密。”这是狼人族首领世代相递的传说。
“传说在千年中已然缺损不全,因而从我的祖辈开始,就一直在秘密寻找这座教堂。即使狼人的寿命超过300年,永恒仍然是太大的诱惑。我的叔叔想要占有它,成为世界的统治者,而我和我的父亲想要毁掉它——至少,不让任何被不死而蒙蔽双眼的膨胀野心得到它。
父亲是族长,他所期待与允诺的长久和平并不为所有族人接受。十几年前,狼人经历了一场内乱,最终随着我叔叔的死亡而划上了休止符。父亲带着族人去往东边,而我仍然在寻找教堂的处所。直到几年前,我们从东方的传说那里得知,木与火指的是东方与南方。而这里,就是大陆上东南方向最尽头的教堂。
我在这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但还没找到关于不死的秘密。
而你的到来,关于人类教廷神圣预言的传言,我想你和我的目标一致。”
李向哲声音本就低沉,他缓缓叙述着这段经历,像只是一个旁观的第三者,把事实铺陈于此,省去了所有细枝末节的感受。
他看着贾凡:“所以你呢,现在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吗?”
『日和月重合的白昼,永生的阿萨兹勒落在有圣荆棘冠的神的居所,赎之印开解,秩序从神手指跌落,混沌重生。』
“我没有骗你。我来研究的典籍就是预言,”贾凡听见鸽子的咕咕,他想是他的信鸽到了,但他大约也不再需要本在等待的、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信息,因为已然被坦呈于此,“教廷怀疑即将有灭世的动乱,我领了任务一路寻觅至此——我相信是在这里,只是还没有确定的答案。”
“如果我的预言和你的传说同脉而来——教堂和神的居所,不死与永生,那我想无论如何,都与这座教堂有关。”
李向哲把预言念了两遍,思索片刻,站起身来。
“走吧,去后院。”
教堂的后院墓地葬着历代供奉这座教堂的神职人员。老神父的墓靠近一株苹果树,贾凡听镇上的老人说起过,还是当时跟着神父的两个孩子一起帮他下的葬。
贾凡提着灯,跟着李向哲走过一座座墓碑。他查过这上面每一个名字却未有头绪。
李向哲在这教堂记载上初代神父的墓碑前停下了。
他按在墓碑的一角,以某种特殊方式的左右推动。几秒之后,墓碑下沉,一条密道缓缓打开。
“我在修葺教堂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密室,又花了很久找到了开启的方法。在我之前,我想至少有数百年未曾被打开过。这里面藏着许多千百年前的典籍,大多与你的神有关,有些是用古赛尔林语之类的人类古文字所写。我勉强破译了一些,但大概你来的话会快得多,”李向哲让贾凡走在前面,沿着台阶下到密室之中,“以及,我想这是你在找的东西。”
在密室的中央,剔透的琉璃被镶在木框之上,而封印在其中——金色的、以荆棘编织的王冠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4.
从教廷来的鸽子又落了两次。贾凡直接让李向哲去取了念给他听——这是以他的方式在表达坦诚。
鸽子在李向哲的手中总是僵硬了身体,这大概是生物本能。有一回李向哲正是狼身,颈项上一圈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闪着光,鸽子飞了两圈也没敢落下。贾凡笑说平时镇上最凶的狗看见你都立刻安静下来,大家还以为是因为你太英俊。
那天吃饭的时候,贾凡突然想起了什么:“今天看到书上说,在创世之初,吸血鬼归属黑夜,狼人归属森林,人类归属土地。因为前两者更加强大,便给了他们各自弱点:吸血鬼惧光,狼人畏银。可是你怎么毫不在意?”他指了指李向哲手中的银质刀叉。
李向哲优雅的把盘子里切好的肉用银叉送进口中,丝毫不见狼人传说中凶恶的影子,倒像个绅士一般:“千百年来,人类用灯火征服暗夜,用刀斧征占森林,而我们也在一样进化。像是月圆之夜的影响已经逐渐淡化,普通银器也不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这样的话,那你还害怕什么呢?”
“怎么,暴露出想要对我谋财害命这件事了?”李向哲似笑非笑得看着贾凡慌忙摆手否认,也并不认真,“你猜。”
贾凡合上面前的圣书,松了松肩膀。地下密室仿佛一个巨大的宝库,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放在了阅读里。
“这本看完了?”李向哲帮他捏了捏肩颈,听到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感觉像回到了在圣弗卢桑神学院的时候,泡在图书馆里看各种各样的书。”
“你的童年听起来怎么这么凄惨。”
“也没有,”贾凡摇了摇头,把整个身体靠在李向哲的手掌上,“毕竟我从记事起就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之前和你说的,幼时那场大病我烧了三天三夜,父亲说我差点没救回来,只是丢了记忆已经是神佑。”
李向哲眼神里掠过晦暗不明的光。贾凡的发梢落在他的指尖,戳得人心痒。
“也不是没有尝试去回忆。上学的时候几个朋友找了各种法子想帮我,但每次强行回忆小时候的事儿都会头痛欲裂,有两次直接晕了过去。我想大概是大病的后遗症吧。”
“现在会疼吗?”李向哲帮他按了按太阳穴。
“偶尔,只是现在心里有事有些难受。”
“怎么了?”
“前些日子镇上甜食店说今天有新的糕点,但这会儿太阳都快落了,大概只有非人的速度才能赶得上在它停止营业前买到,哲哥你看……”
“贾凡你这是想让我变身去给你跑腿?”
“欸查阅典籍真的太累了,刚刚好像还有一段关于生命种族源起的部分你看要不要我晚上说给你?”
李向哲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我去买。”
“谢谢哲哥!”贾凡双手合十笑眯了眼。
要是知道他这么去帮一个人类跑腿买糕点,族里那帮家伙肯定会吃惊的看看他是不是被什么诅咒附身。李向哲想。
可是大概没什么人能拒绝贾凡。他想起刚刚那个笑容。即使镇上对外来人总是不假辞色的古怪老先生,也都会在他面前软了表情,更何况是他呢。
5.
李向哲逐渐习惯了贾凡出现在他的身边,甚至连镇上的人也都习惯于他们同行。
他知道他们的谈论,比如“贾神父来了之后,连李先生看起来都不那么冷漠了”之类。
这天李向哲从甜食店帮贾凡带糕点回来的时候,手中还多了一个精心包装的小小纸包。
“我看看这是什么,”贾凡颇有兴致地拆开包装,“这是——种子?”
“玫瑰种子,猎人妻子让我带给你的,”李向哲说起路上被人叫住托付的事,“你上次救了她女儿却不收人谢礼,之前夸过她的花园漂亮,她便想着落花结果后把种子送你。”
“欸那我们可以在教堂前面开一块花圃吗?”贾凡一脸期待地把种子捧在掌心,“不用很大,一小块就好,这样到夏天我们也有花啦。”
“可以是可以,但你自己打理。”李向哲抱着胳膊看他。
“没问题!”
结果最后还是靠李向哲种下了一隅花田。
只是那带着隐秘心事种下的玫瑰,最终也没由谁送到谁的手上。
“哲哥,这一节似乎是狼人秘辛,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他们白天会一起翻阅典籍,更多的时候是贾凡把晦涩难懂的部分做成笔记,李向哲再一一整理。
李向哲一只手搭着椅背,一手撑着桌子,弯下了腰,是个拢着椅子上人的姿势:“我看看。”
“有多种方式可能被动激发狼人的兽性。第一是月圆之夜,满月会带来改变,潮汐汹涌包裹血液,许是灾厄,许是力量。第二是虚弱,受伤后狼人的自我保护意识觉醒,将会以凶残的杀戮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第三是药物,含有乌头草的药或毒可以使狼人完全丧失理智,兽性成为主宰。
“狼人重新恢复自我意识的方式,一是强大的力量震慑,首领可以驯服普通狼人。二是等待。满月隐藏、暴怒平息、药性退去后,狼人可逐渐恢复意识,但这种方式有极高的不确定性。三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情况,目前暂且称之为‘烙印’。
“‘烙印’是指,在狼人被兽性控制时,当某种特殊的血液进入其身体后可以即刻恢复理性。这种‘烙印’是一对一的,不具有规律性和可复制性。只有极罕见的狼人拥有自己的烙印对象,而能遇到且发现自身烙印对象的可能更是极为渺茫。根据历史记载,目前仅有两例。此外,若狼人与烙印对象在双方意愿相同的情况下进行结合,生命也将与其关联,即烙印死亡狼人死亡,链接无法断裂。”
贾凡读译完书上的文字已然动容:“那么对于这个狼人来说,信仰的便是她了吧,倾其所有也未必能寻觅,独一无二,是他理性的主宰,而一旦结合便终生共存,忠贞不渝。”他沉浸在文字中,好一会儿才注意到李向哲始终没有说话,撑着桌子边缘的手在微微发颤。
“你也被打动了吗?英俊的李向哲先生是在幻想自己遇见烙印对象吗?”他笑起来。
李向哲转身靠在了桌上,对上贾凡的视线,直到沉默让贾凡的目光染上疑惑终于开口道:“如果我说,我的那个烙印是你呢?”
“我是说,你愿不愿意让我试试尝一口你的血,”李向哲拍了拍面前略显诧异的人的脑袋,揉乱了他的头发,以掩盖心口海啸般的震动,“万一你是的话不就能在我出现意外情况的时候,救这些即将被凶残的狼人灭口的普通人了?”
贾凡睁大了眼睛,他眼睛本就黑而明亮,注视着人的时候真诚的时常让人不由惭愧,这会儿更像是要慑了谁的心:“你居然想象自己丧失理智……我以为你在幻想浪漫爱情,结果在想吸我的血吗,你怎么像吸血鬼一样,”他拉过李向哲的手,“来让我看看你的手纹——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修过手相学——看哲哥什么时候坠入爱河。”
李向哲冰凉的指尖,被握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6.
潮湿的泥土、腐烂的枝叶、血腥的气味。
远远看去那不过是一匹巨狼蜷缩在树下。
李向哲大口喘息着,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以即将撕裂般的速度跳动,失血的前爪逐渐感受不到疼痛,赤裸的杀戮之气如一把巨锤敲击着体内的每个部分。
到是没想到栽在了自己人身上。李向哲努力去回忆刚才给他敬酒的面孔和捅向他的那柄尖刀。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叔叔想要什么——他想要他失控,要他自己破坏承诺,要他再度挑起人类的恐惧,要他激起战争。也想要他死。
他在一片混乱中逃了出来。至少还有理智撑到森林里,他想,等他熬过这次,一定、一定——
他听见了脚步声,带着诱人的气息。浓郁的暴虐之意化成黑色的利刃,在他耳边叫嚣:杀!杀了他!
糟了,是个人类!
“你受伤了?”孩童还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快走开!
无法抑制的低吼昭示着身体里滚烫的杀意,他看到一双黑色的、略带焦急的眼睛。
“你受伤了,”那个孩子看到了他流血的前爪,“我刚刚采了止血的草药。”
他跪在他身边,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几片野梧桐的叶子急忙嚼碎:“没事的,很快就好!”
快走!!!
尖爪上的利刃划过一道银光,溅起一抹血色。新鲜的血液气味笼罩一切,在最后的一分理智里,他看见被他划伤的手腕流下的血液,和草药的汁液一起,滴在了他的伤口上。
来不及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李向哲听见了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失控了多久,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他到底……
不对。
他还躺在这里。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是前爪被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他仰头看了看月亮的方向,如果不是已经过了一整天的话,那或许,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那声音渐行渐远,是两个人类孩童的声线,其中一个属于刚刚被他所伤的人。
“你怎么走了这么远多危险啊,而且你怎么会以为是狗呢?那可是狼!会吃人的!”
“我不知道嘛就不小心迷路了。就算是狼的话他也没有想要伤害我,他又受伤了,难道不应该救他吗?”
“你看看你手上的伤口!”
“你别告诉神父好不好?那个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好好,那你跟我保证以后不会一个人跑来森林。”
……
李向哲真正从梦中醒来。
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那天了,直到那日,他在受伤的贾凡身上嗅到了那血的味道,才终于明白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的熟悉气味是什么。
他复又开始陷入这个梦境。
彼时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压制了他暴起的兽性拉回了他的理智,但跟随而来的危险气息让他立刻警醒。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向另一个方向引开追兵。
感谢什么的,以后再说吧。
待伤愈康复又解决完内鬼,李向哲再回到那座森林的时候,时间已过了月余。
他在森林边缘,看见不远处那座教堂里正在举行一个葬礼。他听见那些细碎的声音,“这么突然”“可怜了两个孩子”“追随神去了”,然后看见那个未及少年的孩子,紧抿着唇角,在向周围的人逐一躬身道谢。待人群散去,他牵着另一个孩子的手走进教堂,一会儿又一个人走了出来,向无人的地方走去。
然后他看见了他。
“是你吗?”他蹲在他面前,抚摸着他的前爪,小小的孩子努力牵起一抹笑意,但眼里已经兜不住泪水,“太好了,你的伤好啦。”
然后他急忙用衣服下摆擦去眼泪:“对不起,我只是……”
“他一直要我做个善良的人,说善良才能保护更多的人,”在抽泣声中,那孩子喃喃,“我也想保护所有人,可是他……”
李向哲微微向前一步,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然后任由那个孩子抱着自己,放肆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他颈部那圈,独属于他们家族血统的金色毛发。
再后来他重返此处的时候,教堂已经空了。听说教堂里的两个孩子也被教会带走抚养,他便渐渐遗忘。而待几年前寻觅不死传说重新回到这里的时候,当初的记忆才纷至沓来。
他那时甚至不知道孩子的姓名。
而现在他知晓了。那不仅仅曾拯救他,还烙印了他的人。
他不知道那些翻涌的情感是因为血液中的烙印,还是这一年多来的朝夕。
贾凡。贾凡。贾凡。
他在心里一次次地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童年记忆里,有珍贵的、不应遗忘的故事?”
“我想,该遇见的人总会再次相遇。”
7.
他们在一个傍晚找到了关于预言中时间的指示。
贾凡在神学院的时候,便猜测过“日和月重合的白昼”说的是日蚀。
“你看这里,‘当黑夜骤然覆盖白昼,月之恶侵蚀世间,天光不见,唯有银白色光芒从暗处照亮天际,日冕之光将带着神的旨意,击溃黑暗之欲’,这是日全食不会有错。这个下面说,每370年可在同一个地方见证神迹,”贾凡指着书上的数字,又匆匆翻开了笔记,“我之前在资料里看到过佩吉上一次日全食的时间,我看看,这里——”
“370年前的夏天。所以下一次就是今夏!”
他快速在本子上记下什么:“教廷来的信里说的是对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无论是寻找永生或是混沌重生的秘密。”
他抬起头去找李向哲的眼睛,笑从嘴角开始,把眉眼都柔成上弦月:“总算有了新的收获。”
“想喝一杯吗,”李向哲看着他眼里映着的霞光,“庆祝一下?”
“好,”贾凡想起了什么,眼神又亮了些,带着狡黠,“你先准备晚餐,我去备酒。”
晚餐李向哲煮了蔬菜鸡肉,而在厨房里折腾了好一会儿,贾凡才端出了两杯酒。杯子里浅白至蓝紫的渐变色煞是好看。
“这是酒馆老板刚发明的一种混合调酒,威士忌、杜松子和柠檬,”他把一杯送进李向哲的手里,“我新学了来,试试看?”
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又按住了李向哲抬起的杯口,藏不住笑意:“忘了告诉你,我知道你怕什么了。这酒叫做‘银色子弹’,怕了没?”
李向哲这才想起许久之前的调侃。是了,当狼人已经不再畏惧那些普通银器,唯有能注入心脏的纯银子弹,能摧毁他的生命。
屋子里萦绕着玫瑰的甜香,是放在桌上的玫瑰酱。这是他们用院子里种下的玫瑰花瓣腌渍的,那时候贾凡倒是热衷于收集落花,然后瞪着眼睛看李向哲把它洗净晾干再浸在糖里,还念着这是他们“共同养大的孩子”,也不管这花儿从头到尾都是李向哲在打理。
“看来你的资料库更新了,”李向哲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有嘴角殷红的一小块玫瑰酱的痕迹,“那么——你要杀了我吗?”
那是一双太过温柔的眼睛,里面盛着宽慰、撒娇、调笑、执着、专注、好奇、良善与柔软。
太久了,李向哲想。他自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的使命。幼时面对的重重危机,在血腥与战争中度过的少年时代,成长后习惯的伪装,孤独的探求……
而他给了他世间带着温度的,名曰陪伴的日与夜。
距离370年一遇的盛夏只余数月。
他想起那段关于“烙印”的记录里,放弃数百年的生命选择与人类结合的先祖留下的话语:
毋需长路,同行,足矣。
“你要杀了我吗?”他又问了一次,然后闭上了眼:“不用银色子弹,我的心脏已经是你的了。”
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安静而沉默,有时只是听听风声,或是在树荫下小憩,那从来都自在极了。唯独这一次——无言的每一秒都仿佛煎熬。
那人似乎斟酌了许久,终是开了口:“在这里的日子我几乎忘了我的来处,我甚至感激神明的预言,让我……”贾凡的神色在长久的沉默里渐渐平复,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声音里仍压着一份不安,“可等到预言破解,等一切尘埃落定,我终要回去。我的一切来自教廷,我要回到我的神那里。”
“哲哥,你的心是自由的,它只应属于你自己。”
他没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了。”他说。
8.
第二天,李向哲起床的时候便闻到了烤面包的香气。贾凡难得的做了早餐。他推开门,在那人略带愧疚而探寻的目光里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希望让身边的人都快乐,只是没有谁能给所有人一个圆满的结局。
那晚的一切他们未曾再提起。
李向哲本以为直到预言完全破解之时,亦或日食降临之日,他才会再次陷入许是慌乱的情绪里。
直到那天他从森林里回来的时候,是在后院找到的贾凡。
他看见贾凡低着头安静地站在老神父的墓前,墓前放着几朵新鲜的马蹄莲。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怎么了?”他按下心中的不安,“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贾凡没有抬头,也没有转身。一身黑衣下,只有袖口的镀金袖扣反射着一丝光亮。李向哲知道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对袖扣,可这会儿却只戴了一粒。
“镇上的人说起老神父的时候,都说他是个虔诚的好人,可惜因为意外匆匆离世。他带着两个孩子,把这座教堂打理的仅仅有条,因此即使这儿偏僻了些,大家也会来这里祷告。我在笔记本里记下的时候甚至想象过他的样子,一定是位和善的老人。
“我怎么会忘了呢,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熟悉又陌生的森林,和曾经给予了我那么多爱,教我善良的人。”
“李向哲,”贾凡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水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曾经见过我,在我……年幼住在这里的时候?”
神父下葬的那日,只有一个人曾见过他的眼泪。
教堂的钟声响起,惊起了一阵飞鸟,和墓园里的人。
李向哲又向前迈了一步——这次是以人的姿态,他把贾凡揽在自己的肩窝:“想哭就哭吧”。
这是他第二次,任这个人的泪打湿自己的肩膀。
等贾凡把在密室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李向哲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夜色漫长,李向哲看着他仍然通红的眼睛,却也无法用言语做更多安慰。
不过一梦的时间,他却过了百年,动乱、战斗、挚友、同伴、封印、预言……
给他些时间吧,他想。
他调暗了贾凡床边的灯,刻意留了些光亮:“先睡一觉。”
又顿了顿:“我在门口。如果……你需要的话。”
贾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日。
李向哲坐在窗口,在逆光里向他伸出手。
他帮他煮了粥,用小火保着温,桌前放着杯温水,连蜂蜜都盛好了放在手边。
一瞬间贾凡有些恍惚,和撞进梦里的那些骤然袭来的记忆碎片一起。
屋外天气阴沉,潮湿的空气紧紧黏在皮肤上,束得人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教廷、预言、神明,一切如一张早已织好的网,把每一个相关的人都困在其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一切。可即使一切都是注定,他也想要走到终点,想知道最后的答案。
金圣权的鸽子是和远处的一道闪电一起落下的。
“快下雨了。”李向哲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这次的来信让他有隐隐的不安。
贾凡给它喂了块小点心,小心地从油纸包里取出信来。
这封信倒是省去了惯有的结构,简短而急切。
有故人即将从圣地而来啊。
身后,壁炉里火焰烧得正旺,房间里还飘着糕点的甜香,和每一天一样。
而眼前——他蹙眉从窗口望出去。闪电挣扎着划开阴云的束缚,雷声渐渐逼近,花圃里的玫瑰摇摇欲坠,风卷着落叶发出呜咽。
暴风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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